【对话】区块链与数字货币的未来方向——专访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国际经济技术研究所副所长

简介

具有特定发行人并锚定某些抵押品的稳定币可能成为真正的“支付货币”。随着监管体系和技术的完善，商业稳定币将逐步走上正轨

●区块链与跨境支付

●人民币与数字货币的国际化

●数字货币的未来方向

10月2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八次集体学习区块链技术发展现状和趋势，掀起了区块链与数字货币的讨论。舆论热潮。

中国人民银行从2014年开始研究法定数字货币DCEP（Digital Currency Electronic Payment）。中国人民银行行长易纲在9月份的新闻发布会上指出，数字货币的研究取得了积极进展。中国央行数字货币与电子支付相结合，未来目标是替代部分M0。

区块链和数字货币有什么关系？数字货币的未来前景如何？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数字货币DCEP如何助力？能否帮助中国摆脱美国的长臂管辖？近日，本报记者就上述问题采访了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国际经济技术研究所副所长曲双士。

区块链与跨境支付

中投：区块链作为一项基础技术，对数字货币的未来有何支撑？它与数字货币有什么关系？

曲双士：区块链具有去中心化、开放性、自治性、匿名性、防篡改等优势，可以使整个系统信息高度透明数字货币和区块链是什么关系，数据稳定性和可靠性极高。它解决了点对点的信任问题，降低了交易和运营成本。数字货币是区块链技术最成熟的应用。目前，比特币、以太坊、Tether等主流数字货币的底层技术都是区块链技术。同时，区块链的应用场景不仅包括数字货币，还包括“产品溯源”、“数字身份认证”、“司法存证”、“安全通信”等诸多领域。

未来，国家信用背书的央行数字货币将大大提升移动支付的便利性，助力实现普惠金融。当然，区块链为央行数字货币的研发提供了参考方向。但区块链在性能、隐私保护、互联互通等方面的瓶颈能否满足央行数字货币的应用场景，尤其是14亿人高频使用的人民币数字货币的应用场景，可能需要画一个问号。 .

《中国投资》：区块链支持的跨境支付现状如何？

曲双石：区块链技术的去中心化、点对点传输、防篡改等特性可以为跨境支付提供即时、安全、透明的服务。一方面，它促进了现有的跨境支付系统。技术创新大大提高了交易速度。另一方面，它冲击了传统的国际支付系统SWIFT。目前，一些国家和银行打算退出SWIFT系统。一些金融机构和区块链平台已经推出了 SWIFT 的跨境替代方案。国际交易服务，未来世界是否还需要这样一个中心化的支付平台，正在各方讨论中。

许多国家和银行目前正在退出 SWIFT。 2018 年 5 月 23 日，阿根廷的 Banco Masventas 表示将退出 SWIFT，并开始使用比特币区块链技术解决国际支付问题。 2018 年 6 月，俄罗斯企业司库协会宣布将与俄罗斯银行合作试点由政府运营的 Masterchain 区块链平台，以试图取代 SWIFT。此外，欧洲还打算离开现有的 SWIFT 系统。德国外长海科马斯公开表示，欧盟必须建立独立于美国SWIFT的欧洲支付渠道。除了部分国家和银行战略性退出SWIFT，越来越多的金融机构和区块链平台也在试水跨境支付，用实际行动拆解SWIFT的全球业务体系，比如IBM、VISA、香港版支付宝等，提供区块链跨境汇款服务。

在这种情况下，SWIFT推出gpi（全球支付创新服务），希望通过区块链技术实现跨境支付系统的大规模改造。目前，SWIFT gpi 已基本进入实施阶段。根据 SWIFT 公开披露的信息，gpi 显着提升了跨境支付的速度。对于通过 SWIFT gpi 进行的快速支付，许多交易可以在几秒钟内完成。尽管 SWIFT 将区块链技术与其传统业务融合的努力收效甚微，但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未来的跨境支付应该是无中介、点对点的即时交易。 SWIFT 实行的中心化模式不应该存在，很多区块链平台都表示要取代 SWIFT。此外，随着俄罗斯、日本、德国等主要国家开始退出SWIFT，并计划在各自的区块链平台上进行跨境支付，跨境支付是否还需要一个固定的全球代理的问题正在被热议。讨论过。 .

人民币国际化与数字货币

《中国投资》：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数字货币DCEP如何助力？

曲双士：数字货币DCEP对人民币国际化有助推作用。人民币国际化的一个重要标志是人民币在世界范围内的使用范围和频率大幅增加。然而，它目前面临着许多障碍。以美元为主导的全球货币体系根深蒂固，通过传统方式难以撼动其地位。与此同时，以Libra为代表的数字货币已经吹响了一场“数字”货币大战。不仅其锚定的一揽子货币中没有人民币，其目标用户也是Facebook全球使用的各类社交软件。其中，人民币国际化的潜在用户群体众多，一旦推出，必将抑制人民币国际化。因此，在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我国必须借助DCEP在数字货币战场上对抗Libra。

此外，DCEP还有一系列优势，这也是扩大人民币使用范围的重要助力。例如，DCEP的价值只与人民币挂钩，扩大DCEP的使用范围就等于扩大了人民币的使用范围。并且DCEP具有法律赔偿无限制（即无论支付金额多大，对方都不能拒绝接受）、线下交易能力、安全性高（央行直接发行，没有问题）等优点商业银行和企业破产）等优势，也将大大提高应用的便利性，在解决纸币等商业数字货币痛点的基础上扩大应用群体。

中投：交易结算准备金等功能如何？

曲双士：DCEP更侧重于支付功能。从央行目前的立场来看，DCEP更关注货币三大基本功能中的“支付手段”，而不是“财富储备”和“价值尺度”。在交易结算方面，DCEP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没有纸币所需的印刷、运输、储存、ATM制造和运维成本，携带使用方便。并且 DCEP 可以在没有网络的情况下支付，超过了现在广泛使用的第三方支付。在准备金方面，央行目前不对 DCEP 支付利息。与主权货币债务相比，增值效果较差，其储值取决于人民币的信用水平。

中投：摆脱SWIFT和CHIPS的束缚，摆脱美国长臂管辖的条件是什么？ DCEP 还需要做什么？

曲双士：DCEP摆脱SWIFT、CHIPS和美国的长臂管辖还需要更多努力。 SWIFT 是目前世界上最重要的结算系统。它成立于1973年，覆盖200多个国家，拥有近万家直接和间接会员，日结算量达5万亿美元至6万亿美元。年结算量约为 2000 万亿美元。 CHIPS 是世界上最大的私人支付和清算系统之一。它成立于 1970 年，由纽约票据交换所协会运营。主要清算跨境美元交易，处理全球90%以上的国际美元交易。这两个系统虽然存在技术落后、费用昂贵、效率低等种种缺点，但经过多年的发展和迭代，已经形成了稳定的用户生态，在美国政府的加持下，难以撼动。现在。

DCEP想要摆脱束缚，建立新的门户，需要打造稳定的用户生态，吸引更多国家参与。目前可以研究的方向包括利用区块链技术实现跨境汇款中的多方协同信息处理，将原有机构之间的串行处理并行化，提高信息传递和处理的效率；特别是引进拥有大量海外用户群体的企业扩大用户渗透能力，如华为、大疆等设备厂商，微信支付、支付宝等第三方支付，抖音等各类社交平台。

目前，无论是DCEP还是我们其他高科技公司，都面临着美国长臂管辖的影响，需要金融、军事、外交、科技等多领域协同努力，文化来抵消或平衡。

中国投资：成为世界货币的前景如何？如何成为世界货币？

曲双石：DCEP采用商业银行和央行两级体系，适应世界各个主权国家现有的货币体系，我国作为货币发行国，经济实力雄厚，基本具有世界货币应有条件。同时，DCEP还可以节省发行资金，更准确地计算通货膨胀率等宏观经济指标，更好地遏制洗钱、恐怖融资等非法活动，促进全球范围内的兑换流通。

但要真正成为世界货币，仍面临与当前世界货币美元的直接竞争。竞争不仅是从经济和金融的角度，或者从技术的角度数字货币和区块链是什么关系，而且是从军事、地缘政治等综合的角度。因此，DCEP成为世界货币的进程，仍取决于我国在国际事务中的地位。是互补的关系。

数字货币的未来方向

《中国投资》：DCEP和Liba有什么区别？

曲双士：第一，价值储备不同。央行的DCEP是锚定人民币的货币，得到国家信用背书。 Libra 锚定在一篮子货币上。发行的每一种新货币都必须具有相同价值的储备资产。其储备资产由一篮子主权货币和政府债券组成。

第二，货币功能不同。央行DCEP的作用是替代M0。 Libra 的角色尚未确定。 M0也可能是M1、M2，可能会带来货币乘数等各种变化。 （M0指银行外实体经济生活中流动的现金，包括纸币和硬币；M1指狭义货币，M1=M0+企业在银行的活期存款；M2指广义货币，M2=M1+准货币。准-币种包括定期存款、家庭储蓄存款、证券公司客户存款、住房公积金中心存款等）

第三，技术结构不同。央行 DCEP 采用两层结构。 Libra 没有使用纯区块链技术，而是混合架构，因此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区块链加密货币。

第四，推广方式与发行人不同。 DCEP 是政府行为，Libra 是企业行为。央行通过商业银行推广 DCEP。 Libra 目前由 28 家协会会员推广，未来将由 100 家协会会员和授权经销商推广。

“中国投资”：比特币等各种数字货币未来发展前景如何？

曲双石：比特币作为数字货币的代表，自诞生之日起就不断升值，成为全球新的投资品种，被誉为“数字黄金”。但由于缺乏央行或其他权威机构的背书，且价值波动较大，未来比特币、以太坊、瑞波等数字货币不太可能成为普遍接受的支付方式或“货币”，但具有高度投机性。数字资产。

目前，与 Libra 类似，具有特定发行人并锚定特定抵押品的稳定币可能成为真正的“支付货币”。它将利用区块链技术大大简化跨境支付流程，加快全球交易，提高支付的透明度和安全性。稳定币体系将朝着更加完善和大众化的方向发展。

到目前为止，美国企业和全球主要银行已经联合推出了五种稳定币，摩根大通、富国银行、沃尔玛等更多大型金融机构和科技公司也有推出稳定币的计划。随着监管体系和技术的完善，商业稳定币将逐渐走上正轨，数字货币交易平台也将趋于合规化。例如，2019年9月23日，美国比特币期货合约合规交易平台Bakkt正式上线。

在此基础上，各国的主权数字货币也应运而生。俄罗斯、加拿大、中国、法国等多国政府已公开表态发展央行数字货币的计划，官方机构的推动将逐渐消除人们对数字货币的固有印象。

中投：有人认为区块链技术的去中心化其实就是再去中心化。您对此有何看法？

曲双石：区块链技术按照中心化程度可以分为公链、私链（专有链）和联盟链。其中，公链上的每个节点都可以自由加入和离开网络，并参与链上数据的读写。读写时以扁平的拓扑结构互连，网络中不存在中心化的服务器节点。比特币是公链最成熟、最典型的应用；而私链各节点的写权限由内部控制，读权限可根据需要选择性对外开放，适用于内部数据管理和审计：联盟链各节点通常有相应的实体组织，只有经过授权才能加入和退出网络。各类机构和组织组成利益相关联盟，共同维护区块链的健康运行。

根据以上分类，去中心化程度越高，信任和安全程度越高，但交易效率越低。目前热议的Libra和央行数字货币，对交易效率都有更高的要求。 Libra 的关联系统是典型的联盟链模式，能够满足效率、可扩展性和交易完成的要求。央行数字货币的技术架构也是一个中心化的系统。中心节点可以高效地验证数字货币上对应的序列号。为了避免出现双花问题（即双花一笔钱的问题），每次将数字货币转换为数字钱包时，都会重新分配一个序列号。

可见，无论是从技术效率的角度，还是从社会结构和政府治理的角度来看，中心化区块链技术的应用都是狭隘的。具有中心化节点的联盟链和私有链是未来区块链技术应用的蓝海。这种模式无疑会将原有的中心化结构转移到新的节点上，实现“再中心化”。比如Libra等由科技和金融巨头主导的区块链应用，可能会将部分货币发行权转让给寡头科技公司。

编辑 |杨海霞

设计 |孙子越